王军经济学家谈生命
作者简介:王军,南京审计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本文原载于《经济学家茶座》年第2期(总第76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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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生命意义是一个恒古不变的话题,这个问题几乎与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例如,远古时期人类的各种祭祀活动和图腾标记,大都与生命现象有关。
就学术研究而言,对生命问题的探寻远非哲学家的专利,其他学科如自然科学和医学也扮演着重要角色。不同学科从各自角度对生命的研究,极大地推动了人类对自身命运的理解。
对于生命这样重大的问题,自然不会缺少经济学家的参与。
虽然目前尚未出现一个独立的生命经济学学科,但经济学家对生命问题的思考和研究从未间断,这不仅是自身兴趣使然,也是经济学拓展新领域的尝试。
作为读者的我们,从经济学家的研究中可以获得生命问题的新感知,同时为萦绕心头的问题: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找到一些有用的启示。
1生命、生活与人生攻略
通常,生命包括两个维度,即生命的数量和生命的质量。数量指生命的长度,如预期寿命。在联合国常年发布的“人类发展指数”中,有三个变量共同决定一国的综合发展水平,其中之一便是预期寿命,可见其重要性。
生命的质量一般由主观感受即所谓幸福感决定。创立于年的《幸福研究杂志》(TheJournalofHappinessStudies)就誓言成为“一个关于主观福祉的跨学科论坛”。
如今,围绕幸福的研究相当热门,有不少经济学家参与其中,提出了许多有见地的主张。
生命数量与生命质量的最大不同是,预期寿命是一个宏观上的统计概念,相对客观、准确,适于不同国家、地区间的比较;生命质量即幸福感,涉及主观因素较多,难以进行比较。
多年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AmartyaSen)写过一篇《生与死的经济学(TheEconomicsofLifeandDeath)的文章。
不用说,仅看题目就够吸引人的,不过,细读后,发现作者其实是从宏观角度谈论生死,强调由死亡率数据可以推测经济表现,进而了解经济组织的其他方面。森希望借助发展中国家死亡率这一指标,理解与“生”有关的预期寿命和健康水平等。
无独有偶,另一位诺奖得主加里×贝克尔(GaryBecker)也出版过一部英文标题类似的书,这本叫《生活中的经济学》(TheEconomicsofLife)的畅销书,内容包罗万象,从棒球运动说到平权法案,再到移民问题,不一而足,试图解释现实问题如何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
不过,这本谈论生活的书,却没有直面生命问题。也难怪,英文中“生活”和“生命”本就是一个词。
尽管生活和生命关系密切,但二者却有着本质的不同。没有生命,便没有生活,因而,生命是生活的基础和前提。生命更为本质,而生活不过是生命的记录、表现和流淌而已。
如果说哲学家回答人为什么活着的话,那么,现代经济学的思维方式中,很多都与我们应该怎样活着有关。
记得萧伯纳曾说,“经济学是一门使人生幸福的艺术”,从这个意义上看,经济学多少沾上些人生攻略的味道。
“攻略”的目的在于帮助人们少走弯路,人生攻略也如此,在于指出人生旅途中可能遭遇的困难,能少走弯路最好,即使不成,心理有些准备也可在麻烦降临时可以应对。
与现实世界比起来,教科书的世界要理想得多,也简化得多。这些被称为“典型化的事实”对于我们理解复杂的现实世界非常有用。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经常会思考做什么更幸福,而在经济学中,问题转换为消费什么可以带来最大效用。因为现实中的“做什么”包罗万象,难以把握,而用“消费”代替后,问题就变得具体且可研究了。
现已证明,如果消费者的偏好不变,那么,当花在每一项物品或服务上的钱带来的满足感即效用都相等时,消费者的效用就实现了最大化,此时幸福感最强,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不过,现实生活中却存在大量“悔不当初”的情形。即便如此,教科书的建议仍旧具有启发意义。
比如,如果我们消费前做足功课,多掌握些信息,就能大幅降低犯错的概率,将后悔减少到最小。后悔少了,我们也就聪明了。
借用上述思路,假定我们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能做自己满意的事情,那么,我们不仅在每个阶段都获得了最大的满足,而且整个人生也实现了最优。
当然,这里隐含着苛刻的条件,即每个阶段我们都很满意。只要出现后悔的情况,就表明我们的选择出了问题,导致我们整个人生出现缺憾。
实际上,由于人们对于未来信息的不掌握,加之人们总有幼稚和认知不足的时候,要想人生没有遗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在有经验人士的指导下,我们可以获得未来的洞察力,少走弯路,减少遗憾。总之,没有完美人生,只有缺憾不一样的人生。
有人说后悔只是主观偏差导致的一种缺憾,其实,还有许多影响人生幸福的因素,尤其那些非主观的、现实因素,这使得我们每个人在生命的旅程中都难免经历一些尴尬、窘迫和不如意。
中国书法大师启功先生生前喜欢吃花生,但“文革”期间花生属稀罕玩意,通常要到节假日才能凭票购买一些。
生活在今天的中国人很少会为吃不到花生感到烦恼。不过,现在人们的苦恼一点也不比启功先生那个年代要少,只是表现不一罢了,本质没什么两样。
例如,年轻时创业,追求事业成功,不知疲倦地工作,用健康换金钱,而到中年以后,事业小有成就,本可以过上舒坦日子,身体却每况愈下,因为健康透支过多,不得不花钱买健康。
今天中国很多中老年人也面临类似情况,年轻时生不逢时,根本没机会享用什么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而当生活条件改善后,身体机能大不如前,加之“三高”(高血压、高血糖和高血脂)的困扰而不得不舍弃。
上述种种人生遭遇,都与一个经济学概念有关,即“时间不一致性”(TimeInconsistency),又称“动态不一致性”,意思是当事人最初的选择或行为,会随着时间推移不再有效。
换句话说,人们要不断决策,以更新当初的选择或行为。那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是有问题的。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看似简单的现象,其实蕴含着大道理。芬恩·基德兰德(FinnKydland)和爱德华·普雷斯科特(EdwardC.Prescott)正是因为帮助宏观经济的决策者更好地认识时间不一致性的问题,而荣膺年经济学诺贝尔奖。
时间不一致性的根源在于时间的一维性,即时间的不可逆转性。时间的一去不复返,意味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也正因如此,才凸显生命之珍贵。
继续联想下去,会发现古人提到的“及时行乐”有一定道理,而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更是令人感慨万千。
许多人都知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说法,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其他方面出现问题也会令人“老大徒伤悲”,如“人生如白驹过隙,倘不及时行乐,则老大徒伤悲也”。
上述情绪如果从作家张爱玲嘴里说出来,则是另一番景象。张曾说:“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所言极是。
2生命的价值
过去这些年,有一个专业术语在风险研究领域快速流行开来,这便是“统计生命的价值”(theValueofaStatisticalLife),它是由美国经济学家维斯库西(W.KipViscusi)等人推广的一个概念。
假定有两份工作:一份室内收银员的工作,月薪元;另一份环卫工作,月薪元。环卫通常在公路上进行,意外死亡率为万分之一,而收银员无此风险。
如果甲乙两人知晓这些信息,甲当收银员,乙做环卫,乙一旦意外死亡,该如何补偿呢?计算方法是-=(元),再除以万分之一,得到(万元),这一数值被称为乙的“命价”。
若此时出现第三者即丙,他也做环卫,但通过讨价还价将月薪提高到元,则丙的“命价”为(万元)。
现实中,不同人在面临相同风险时,对风险的看法并不一样,这导致他们的“命价”也不同。“命价”的提出为保险领域提供了一种估计生命价值的新方法。
尽管具有统计学上的涵义,但“命价”只是单个生命的价值。借助一些方法,经济学家可以推测宏观意义上的生命价值。
例如,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发现预期寿命每延长一年,会带来4%的经济增长;另一研究估计,癌症或心脏病导致的死亡率只要下降一个百分点,就价值0亿美元。
这些研究从不同角度对生命价值进行测算,无论是预期寿命还是死亡率,其背后都蕴藏着巨大的经济价值。
依多数经济学家的理解,无论是预期寿命,还是健康方面的问题,实际上都与经济增长有关。因为一个简单逻辑是,增长造成了环境污染,而这损害健康,影响寿命。
为理解这种关系,我们可以借鉴斯坦福大学经济学教授查尔斯琼斯(CharlesI.Jones)的“生命和增长”(LifeandGrowth)一文来加以说明。
这篇40页的论文发表在年4月的《政治经济学杂志》(TheJournalofPoliticalEconomy)上。文章开篇即提到现代技术的两面性:
一些技术拯救生命,如新疫苗、新型外科手术以及更安全的高速公路等;另一些技术却威胁生命,如污染、核事故、全球变暖、疾病快速的全球传播以及生物工程病毒等。
传统的增长理论在面对技术问题时,通常只考虑它对消费的影响。譬如,任何一项新技术只要能够市场化,就能增加社会消费,促进经济增长。
如果经济学家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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