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隆文选第五章死亡焦虑与心理治

面对死亡：个人的改变人类最伟大的文学作品中，有些便是描写个人近身面对死亡的正面效应。死亡可以激发个人彻底的改变，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便提供了绝佳的说明。因俄罗斯贵族无意义的空虚生活，书中的主角皮耶万念俱灰。小说的前九百页，但见一个失落的灵魂踉跄而行，寻找生命的目的。当皮耶被拿破仑军队俘虏判处枪决时，全书的转捩点出现，一列六个人，他看着前面五个遭到处决，正准备就死——千钧一发之际，意外地获得赦免。这次经验彻底转变了皮耶，小说剩下来的三百页，只见他热烈地追求人生，在人际关系上，毫不保留地付出，对周遭的自然环境，热衷观察体验，寻找对自己有意义的工作，并全心全意投入。托尔斯泰的另一本小说《伊凡·伊里奇之死》传达了类似的讯息。伊凡·伊里奇是一个心地卑劣的官僚，得了一种致命的疾病，或许是腹部癌症，疼痛难当。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直至死前不久，他终于想通了：他会死得这么悲惨，是因为他活得太过于悲惨。在生命仅剩的几天里，伊凡·伊里奇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这除了视为个人成长之外，很难用其他说法形容。若伊凡·伊里奇是个病人，对于他的转变，想来任何心理治疗师都会感到无比欣慰：他在为人处事上，处处为别人设想，长期以来，他怨恨、傲慢、目空一切，然而一夕之间，他变了一个人。总而言之，在人生最后几天，他的人格整合达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高度。在临床治疗的世界里，这种现象屡见不鲜。举例来说，访谈跳金门大桥自杀未遂的十个人，其中有六个人表示，与死亡擦身而过，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观。其中一位说：“活下去的意念非常强烈……天上慈悲的神充满宇宙万物。”另一位说：“我们全都具有神性——是伟大的神人。”又一位说：“现在的我充满了强大的生命驱动力……整个人得到重生……跳脱了过去的老路……如今可以感觉到别人的存在了。”又另一位说：“如今我感受到了神的爱，愿意为别人付出。”还有一个人说：我重新充满了新的希望和目标，这可是多数人无法想象的。我欣赏生命的奇——彷佛见到乌雀飞翔。眼看着一切都要失去了，才发觉什么都充满了意义。感觉到自己与万物合一，与全人类一体。心灵得到重生之后，我感受到每个人内心的痛苦，一切无不清晰鲜明。罗素·诺伊斯研究了两百位曾经濒死的人（车祸、溺水、山难等），提出报告说明，有相当数量的人（百分之二十三）表示，即使多年之后，他们仍然强烈地感觉到：生命的短暂及可贵……对生命感觉到更强烈的热情，对身边一切的感应，无论感知的或感情的皆大大提高……能够活在当下，品尝逝去的每一时刻……对生命有更大的觉察——体认到生活及生命要及时欣赏，以免错失。许多人认为，“重新评估优先级”，较诸以往，更有同情心也更为人本导向。癌症：面对死亡中国文字“危机”一词是两个意象的结合：“危险”与“机会”。多年来与癌症末期病人一同工作，目睹许多人将自身的危机与危险转变成改变的机会，深为感动。他们谈到自己惊人的转变、内在的变化，其特征无一不是“个人的成长”：·重新安排生活优先级：不再在乎细微末节。·解脱的感觉：能够选择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活在当下的感觉增强，不再将想做的事拖延至退休或未来某个时间。·懂得欣赏人生的自然现象：季节的变换、风、落叶、最后的圣诞等。·相较于危机发生之前，与所爱的人有更深入的沟通。·相较于危机发生之前，比较不害怕人际交往或被拒绝，更愿意冒险。阿瑟是一位酒精成瘾病人，一次与死亡不寻常的照面，成为他人生的转捩点。酗酒多年的他，病情每下愈况，清醒的时间甚少，甚至不够他有效地接受心理治疗。他加入了一个治疗团体，有一天聚会时，阿瑟酒精中毒昏倒，失去知觉地躺在躺椅上，团体继续开会讨论如何处置他，医院。幸运的是聚会有录像，阿瑟看到之后，才有了九死一生的感觉。那么多年来，所有人都跟他说，他会将自己给喝死，但没看到录像之前，他从来不承认有这种可能。录像带中，只见他直挺挺地躺着，成员围绕着他的身体谈论他，场面怪异，像极了一年前他的挛生兄弟酗酒而死的葬礼，他清醒地看着自己挺尸一般的平躺着，周围是谈论他的朋友。整个景象令他深感震撼，为他揭开了成年以后，最长一段的清醒时期，首度开始认真进行心理治疗，最后获得极大的好处。总结来说，死亡的概念之所以在心理治疗中扮演重要角色，关键在于死亡在每个人的生命经验中也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生死相依：肉体的死亡虽然使人毁灭，死亡的观念却可以救人。认识死亡使人深刻地感受生命，促成人生观的重大转变，藉以改变生活模式，从无所事事、麻木不仁及操心琐事转变成较为真实的模式。面对死亡之后，整个人发生重大改变的例子所在多有，对心理治疗具有明显且重要的意涵。如何将病人的这种治疗潜能发掘出来，需要的是心理治疗师的技巧，至于偶发的环境因素或末期绝症的发现均不足以为恃。死亡与焦虑在心理治疗中，焦虑占有核心且显著的地位乃是毋庸置疑的。治疗师刚开始治疗病人时，通常都会聚焦于明显的焦虑，或相当于焦虑的现象，或病人为保护自己免于焦虑，所建立的防卫措施。然而尽管治疗工作朝多方向延伸，治疗师仍可继续将焦虑当成一个信号或方位点，针对焦虑下功夫，找出其根源，将之视为最后的目标并予以拔除。死亡的焦虑：影响人类经验与行为的决定性因素对于死亡的恐惧，普世皆然，且因极大的恐惧，以至于为了否定死亡，耗费了人类极大部分的生命能量，超越死亡成为人类经验的重要主题——从个人最深层的内在现象、防卫、动机、梦及梦魇，到最公开的宏观社会结构、纪念碑、神学、意识形态、长眠之地、防腐涂料、太空发展，乃至整个生活方式——时间的打发、沉迷于消遣、坚信进步的迷思、“成功”的追求，以及不朽名声的渴望。所有这些因死亡恐惧所衍生出来的产物及对永生的追求，举世皆然。在此，我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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