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死亡,不全是一个人的事观我死
死亡,不全是一个人的事
观《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夏天》
《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夏天》是BBC在年做的一次大胆尝试,五位罹患绝症的病人被告知他们的生命还剩大约一年,BBC用镜头记录了一年中这五个人和五个家庭面对死亡的种种经历。这五位勇敢地向观众展示自己死亡的是:Junior,48岁,前列腺癌转移至脊柱及肺部;Jayne,62岁,乳腺癌扩散成了骨癌;Lou,43岁,运动神经元病(俗称的渐冻人);Ben,57岁,肺癌晚期;Andy,38岁战胜了白血病之后,却被告知化疗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对免疫系统的伤害,并感染了无法治愈的假单细胞,肺部功能正逐渐丧失。整个纪录片共4集,没有煽情、没有励志,只有五段面对死亡的真实经历。
在最开始的时候,看五个人的第一次交谈,会有一种感觉,死亡,只能是一个人独自面对的事情。随着病情的进展,他们都经历了与朋友的疏远,Lou最好的朋友在得知她得了绝症以后就不再与她联系,Jayne和Junior则受够了朋友们同情的眼光,Andy因为自己不再强壮而把自己关在家里,Ben则因为失去工作而失去了与仅有的一些朋友的联络。至于家人,用Ben的原话就是“最多几个月,他们就会习惯”。他们或出于尊严、或出于不忍,都不常与家人谈论自己的痛苦,以至于他们在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相谈甚欢,因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谈论疾病,谈论如何看待死亡,以及自己打算如何去死(Jayne和Lou都提到了在失去自理能力前的自我终结)。
就在我以为这个纪录片将走向“乐观面对死亡”的主旋律时,Jayne的诉说改变了我的判断。Jayne的丈夫在她确诊乳腺癌的时候,淡淡地表示,“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然后就沉默了。这份冷漠摧毁了Jayne三十多年来美满婚姻的幻象,Jayne选择了离婚。而在诉说这一段的时候,之前开怀大笑、拿自己疾病开玩笑的她痛哭离场。
Junior的女友
关于死亡的真相第一次呈现出来,有时候身边的人比当事人更难以面对死亡。他们不知道如何与即将死亡的人沟通,他们揣测病人应该是痛不欲生的,他们害怕这种痛不欲生会将自己淹没,于是本能地选择逃离。对罹患疾病的当事人来说,死亡已然是一个既定的事情,甚至还被医生宣判了日期,他们需要做的是接受它、忍受它、度过它。而对在他身边的人来说,病人即将死亡的事实,除了会带来丧失亲友的痛苦,还会触发他们对自己会死亡的恐惧,那是一种末日不知何时会来的不确定性。真的很难说哪一种情形更让人难以忍受。
从这个层面来说,死亡的确是一个人的事情,纵使身边有亲友挚爱相伴,纵使他们给你勇气为你祈祷和你一样难受,但他们与你所经历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痛苦。就像C.S.路易斯在《卿卿如晤》里表达的那样,没有人能真正分担另一个人的苦难,你最多只能为他的苦难感到悲伤,其余的什么都帮不上。
然而随着拍摄的深入,五位病人的家属朋友陆续登场,死亡才逐渐向我们展开它的全貌。看完全部的四集,我又想说,死亡,不完全是一个人的事。虽然将死者与陪伴者承受着不一样的苦难,但这两种苦难不是完全无法交汇的。“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人生在世,最无法逃避的就是关系,一旦有了关系,你的任何遭遇都必然会对他人产生影响。而死亡,作为人生的头等大事(我觉得这样说并不为过),又如何只是一个人的死亡。这五个家庭的真实经历,正说明了这一切。
Junior的故事
Junior是一个DJ,他让我想到一个词,“冇脚雀仔”。Junior信奉及时行乐,与十个女人拥有十一个非婚生的孩子(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的一生就是从这一站飞往下一站,直至绝症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停留在一段关系中。当他被确认癌症的时候,他和Sonia刚交往半年,自此Sonia就成了他的主要支持者和照顾者。
在人前Junior保持着一贯的乐观和坚强,而在人后,他将所有的软弱都展现给了Sonia,怕痛、怕死、怕被朋友遗忘,他全然地依赖于她,将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她,以至于Sonia觉得自己更像是他的母亲。Sonia的感觉是对的,因为Junior倾倒给她的,不仅是他面对绝症的软弱,更是他在48年的人生中粉饰的所有脆弱。死亡让他的防线全面崩溃,退行到了儿童的状态,但这种依赖让Sonia不堪重负,她担心自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害怕Junior的离去让自己的努力成为泡影,当Junior准备放弃治疗的时候,她撕心裂肺地喊着“don’tgiveup,justdon’tgiveup(别放弃)”,真的很难说此刻的这两人,谁更绝望。
Jayne的故事
在整个拍摄过程中,除了第一集的失控,Jayne自始至终维持着自己独立、坚强、优雅的形象,正如她的朋友Alice说的,“尊严对她意味着一切”。但回顾她的成长历程,有可能是这五个人中最让人心酸的。十七岁的Jayne未婚生子,遭人抛弃,不得已将孩子送人领养。更糟糕的是,事后她的母亲告诉她,这一切她全都知道。她问母亲为什么当时不帮助她,得到的回答是:“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我想,这就是Jayne要求自己时刻独立的重要原因,至亲的人都不可靠,如何还能寄希望与其他人。
三十多年的婚姻,看似美满但并没有经受得住疾病的考验,她的信念被再次强化了,没有可靠的人,死亡也只能靠自己。在生命晚期的时候,她因脊椎疼痛30天不出门,不接受朋友的拜访,她不愿意有人看到她憔悴的样子,更害怕自己有一天生活无法自理的时候,会失去最后的尊严。但生命将止,Jayne也并没有完全拒绝关系,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她决定去寻找当年被领养的儿子,并找到了他。尽管最终儿子并不愿意与他相见,但我想,知道当年被自己离弃的生命现在生活得很好,这对她已意味深长。
Ben的故事
Ben和Jayne一样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拒绝了关系,他的一生并没有与他人建立过非常亲密的关系。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四十多年干着同一份工作,在游船上当餐厅经理(迎送的也不是那种会多次光顾的回头客)。Ben从头至尾就抱着独自去死的信念,他家里所有的物品上都贴着即时贴,上面写着不同的人名,在他死后这件东西就会被送给那个人。Ben认为没有太多的关系是好事,这样可以免去向他人“交代病情”的义务,他的死也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的伤害。从头到尾,Ben都是没有什么情绪的,我观察他的表情,仔细听他的说话,都看不出故作坚强或者“死撑”的痕迹。
但即使是这样的“碉堡”也在最后被“攻陷”。经过几个月的相处,Ben和另外四位病友成为了朋友,虽然他反复说着“新的朋友并不是好事”,但他改变了。他开始微笑,开始打趣,他回到曾经工作的地方去探望朋友,甚至开始接受治疗。在Jayne的墓碑前他和Lou相拥,失声痛哭,他说他希望先走的是自己,这样可以不用难过。虽然这一刻是悲伤的,但对Ben来说,打开心扉释放情感,也是一种圆满。没有人能够真正逃离关系,拒绝关系其实也是一种关系,就好像我们常说的,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本质上都是与一个人的纠缠。那些嚷嚷着自己不需要亲密关系的人,看似独立,其实恰恰证明了他无法在关系中保持独立,不是害怕被伤害,就是害怕被淹没而失去自我。
Lou的故事
Lou和Ben的处境截然不同,她有着强大的支持系统,可靠的丈夫,六个子女(其中四个已成人),但她却说有时候希望自己能像Ben一样孑然一身,因为这样可以自由地决定自己的生死。面对自己的死亡,Lou最担心的是两个年幼的女儿是否能接受。她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将要死去这件事情告诉所有的孩子,但她八岁的女儿仍然不愿意说出“死”这个字,母女间的交流,用“巧克力”代替了“死”这个字眼。
Luo的丈夫
强大的支持系统,带给Lou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生存动力,但同时也伴随着挥之不去的牵绊。她担心自己日益退化的行动能力,比如说无法走路、要靠呼吸机维持生活,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她担心终有一天会有另一个女人代替自己成为这个家庭的主妇,她不确定自己的丈夫能不能为他们的女儿挑选一个合格的继母;她一方面“训练”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去适应没有她的生活,一方面又难以接受他们已经在想着“没有妻子/妈妈的日子”。而在第一集就提到的“有一天会自我了断“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进也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Andy的故事
Andy在得病前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事业有成,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随着他逐渐失去工作能力,家庭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他们需要依靠家人的资助,而妻子承担起了所有养家和看护的工作。在第一集的时候,Andy把自己的家称作保护球,但随后他的妻子对着镜头“戳穿”了这个气泡。在Andy看来,他都要死了,他是这个家里最痛苦和最需要照顾的人。在死亡面前,他把自己看作一个弱者,没病的妻子理所应当坚强起来。他甚至埋怨妻子,认为她想变卖房子是为了保障他死后自己和女儿的生活。而他的妻子则“无情地”指出,Andy每天生活在虚假的世界中,将所有需要与疾病做的斗争都留给了她,那些斗争包括账单、欠债、疾病护理和面对女儿。所幸最后爱克服了这些矛盾,Andy一家终于能共同面对他即将死亡的事实。
在看片的过程中,我不停地在做角色代入,如果我是病人,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会怎么做?如果我是他们的父母、伴侣、孩子,我又该如何?相信对所有看这个纪录片的人来说,这种角色代入是难以自拔的,因为我们知道,自己也终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情况,或者作为病人,或者作为陪伴者,更有可能我们两者都会经历。我们都急切地想知道“正确答案“。
我们到底应该如何面对死亡,这部纪录片没有提供观点或结论,而只是用镜头尽可能真实地呈现不同的死亡故事。但从中还是可以捕捉到一种也许可以让这个过程不那么难以度过的可能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沟通。从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角度去看这个纪录片,我从中发现了很多类似于团体治疗和家庭治疗的情境,这些情境展现了很多值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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