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会毁掉人,但死亡的观念却能拯救人
关于死亡如何能够引发个人的根本改变,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提供了一个极好的例子。主人公皮埃尔因为俄国贵族毫无意义的空虚生活而感到麻木。在小说的前九百页中,这个迷失的灵魂都在踉跄地寻找某种生命的目的。书中的转折点发生在皮埃尔被拿破仑的军队逮捕并判决死刑时。六个被判死刑的人排成一排,他看着前五个人在他面前被处决,心想自己就要死了——不料在最后一刻竟被暂缓死刑。这场经历改变了皮埃尔,他在剩下的三百页中热情而坚定地生活。他能够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全然付出,能敏感地意识到周遭的自然环境,能发现生命中对自己有意义的任务并献身其中。
托尔斯泰的《伊万·里奇之死》(The-DeathofIvanIlyich)也包含着类似的主旨。伊万·里奇是个心胸狭窄的官僚,得了不治之症,大概是腹部肿瘤,遭受着非比寻常的痛苦。他的痛苦一直持续,直到死前不久,他突然领悟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理——他死得很糟糕是因为过去活得很糟糕。在临死前的最后几天,伊万经历了彻底的转变,这种转变最恰当的说法就是个人成长。如果伊万是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任何治疗师都会因为他的改变而感到自豪:他更能与他人共情;他长久以来的怨恨、傲慢和自我膨胀都消失了。简而言之,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完整。
战争与和平
这一现象在临床领域出现的频率很高。例如,对十位从金门大桥跳下但自杀未遂的人进行访谈,结果发现,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导致其中六位改变了对生命的看法。有人说:“我重新燃起活下去的意志……天上确实有位仁慈的上帝,在世间万物中无处不在。”另一位说:“我们身上都具有神性——伟大上帝的博爱。”还有人说:“我现在有强烈的生活动力……我的整个生命得到了重生……我已经从旧有的窠臼跳出来……我现在能感觉到别人的存在。”又有一位说:“我感到我现在热爱上帝,也希望能为别人做些事情。”还有一位说:
我再次充满了活在人世的崭新希望和目的。这超越了绝大多数人的理解范围。我欣赏生命的奇迹——比如看着鸟在飞翔——当你险些失去时,每件事物都变得更有意义。我体验到与所有事物融为一体,和所有人和谐一致。在我的心灵获得重生之后,我还能感受到每个人的痛苦。每件事都变得如此清晰鲜明。
还有许多其他临床实例。亚伯拉罕·施密特详细描述了一位长期抑郁的病人,她有一次严重的自杀行为,只是极其侥幸地获救了。施密特指出她自杀行为前后“两个人生阶段的截然不同”。施密特谈到,他与该病人的职业接触并不是在专业治疗方面,而是对她巨大的生活改变进行追踪。她的朋友用“非常活跃”来形容她,意思是“对生活充满活力和热情”。治疗师说她在企图自杀以后,“开始与自己、人生和丈夫都发生联系。她现在活得淋漓尽致,也充实了很多人的生活……自从她企图自杀又发生转变之后,不到一年,她就怀上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又连续生了好几个。(此前她长久以来一直不孕。)”
濒死
拉塞尔·诺伊斯研究了两百位有濒死经历的人(包括车祸、溺水、山难,等等),他报告说,即使在多年之后,有相当多人(23%)仍然因为濒死的经历而获得了:
对生命的短暂和宝贵有强烈的感受……对人生百味有更多感受,对当下的环境有高度的知觉和情绪反应……一种活在当下的能力,享受每一个逝去的瞬间……对人生有高度的觉察——觉察生活和生命,享受当下的强烈愿望,以免日后错失。
许多人谈到“重新评估优先级”,成为比以前更富于同情心、更有人情味。
阿卜杜勒·侯赛因和西摩·图兹曼是负责监狱中“死牢”的医师,他们在一篇临床案例报告中谈到三位被判死刑却在最后一刻缓刑的人。根据他们的报告,这三个人的人格特质都显露出深刻的转变和“显著的态度改变”,并且在接下来几个月中一直持续。
癌症:面对死亡。“Crisis”在汉语中写作“危机”,是两个象征符号——“危险”和“机会”——的结合。我在治疗癌症晚期病人的多年里,为很多人将自己的危急与威胁转为改变的机会所感动。他们报告了惊人的转变和内心变化,最恰当的表述就是“个人成长”:
●重新安排生活的优先级:不再重视没有意义的事情。
●释放的感觉,能选择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活在当下的感觉增强,不再拖延到退休或未来某个时间之后才过想要的生活。
●欣赏生命中鲜明生动的自然现象,如季节更迭、微风、落叶、最后一个圣诞节等等。
●比起发生危机之前,与所爱的人有更深入的沟通。
●比起发生危机之前,对人际间的恐惧更少,更不担心被人拒绝,更敢于冒险。
参议员理查德·纽伯格在死于癌症之前不久,描述了这些变化:
我身上发生了一个我认为不可逆转的改变。名望、政治成功、财务状况,突然之间都变得毫不重要。得知自己患了癌症之后的几个小时之内,我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参议员席位、银行的存款或是自由世界的命运……自从我被确诊后,我和妻子之间再也没有争吵过。我过去总是斥责她不从后面挤牙膏、无法满足我挑剔的口味、不征询我的意见就安排客人名单、花太多钱买衣服。现在的我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事情,或是觉得这些事无关紧要……
取而代之的是,我对以前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有了全新的认识——和朋友共进午餐,搔墨菲的耳朵听它满足的咕噜声,妻子的陪伴,夜晚在床头灯的柔和灯光下读本书或杂志,在冰箱里寻找橙汁或咖啡蛋糕。我想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真正享受生命。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不朽之人。每每想起自己在过去,即使在健康状况最佳的时候,因为妄自尊大、虚伪的价值和空想出来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糟蹋自己生命的事情,我都会不寒而栗。
(以上摘自《存在主义心理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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